“AI”時代,教育更要回歸“愛”

2019-6-3 21:30 轉(zhuǎn)載 · 圖片14

文 / 馬原 

導語

AI的進步,使我們不得不重新思考教育的根本目標。既然在未來的AI時代,人注定在效率意義上被人工智能取代,那么以技能為目標導向的教育培養(yǎng)的人,將無法逃脫被淘汰的命運。能夠在未來的人工智能社會中占有一席之地的人,必須具備AI沒有的能力——“愛”的能力,以及探索“真”,執(zhí)著“善”,追求“美”的能力,是AI不具備的、人類所獨有的智慧,它們使人類文明熠熠生輝。

人工智能的浪潮深刻地重塑著人類社會。在全球制造業(yè)中心,千千萬萬流水線工人被機器臂取代;在華爾街,人工智能已經(jīng)證明自己是比人類更優(yōu)秀的交易員;在智力的角逐場上,人工智能Alphago成為比肩人類的圍棋大師。

人工智能不僅帶來效率提升,更能夠避免人性的弱點——它根據(jù)算法響應,能夠自我迭代,不帶感情,沒有貪念,亦無恐懼。它處理信息的速度和規(guī)模令人類望塵莫及,它既可“解放”人類,亦可“解雇”人類。

在未來的人工智能社會,人注定在效率意義上被人工智能取代。丹布朗的小說《本源》中,愛德蒙通過模擬推演了“第七王朝”的預言——由硅基無生命智能組成的“科技文明”將摧毀人類。流行歌手葛萊姆斯(Grimes)模仿人工智能統(tǒng)治者的口吻唱道:“人類認為我們(AI)已瘋狂,但是我們終將統(tǒng)治;向最強大的計算屈服吧,模擬才是未來”。

丹布朗《本源》

AI的進步,使我們不得不重新思考教育的根本目標。既然在未來的AI時代,人注定在效率意義上被人工智能取代,那么以技能為目標導向的教育培養(yǎng)的人,將無法逃脫被淘汰的命運。能夠在未來的人工智能社會中占有一席之地的人,必須具備AI沒有的能力。

因此,想了解AI時代教育的目的是什么,我們必須首先理解AI的局限性,以及AI與人類智能的差異——這會使我們停止“妄自菲薄”,而更加珍視人類文明的獨特價值。這也將讓我們能夠更深刻地理解教育作為人類璀璨文明傳承之載體的厚重使命和本質(zhì)意義。相比于人類智能,人工智雖能夠更好地執(zhí)行某項具體任務(wù),卻不具備意識。在效率意義上優(yōu)于人類,并不意味著它是高于人類的智能。“愛”的能力,以及探索“真”,執(zhí)著“善”,追求“美”的能力,是AI不具備的、人類所獨有的智慧,它們使人類文明熠熠生輝。

一.“AI”有“愛”嗎?

對于“AI”有“愛”,似乎現(xiàn)于諸多領(lǐng)域的暢想。2001年斯皮爾伯格就在其導演的轟動一時的電影《人工智能》中發(fā)出了直擊靈魂的一問:“我們能否造出會愛的機器人?”。2015年的科幻電影《機器姬》中,通過圖靈測試的機器姬“艾娃”與人類程序工程師迦勒上演了一場“人機情未了”。業(yè)界如微軟CEO薩提亞·納德拉,學界如“知識管理理論之父”野中郁次郎,都在強調(diào)創(chuàng)造能“愛”他人的“AI”。

《人工智能》劇照

然而,“AI”脫離不了算法,而愛卻始終不是基于優(yōu)化與比較的計算(Calculation)。計算有它效率上的優(yōu)勢,如果給一個人的外貌、性格、智慧和家境等因素打分,我們總能夠計算出最優(yōu)的匹配。但是基于計算的愛,多少都是可悲的。計算的致命缺陷,正源自其優(yōu)勢之所倚——想要高效的進行比較,必須進行一致可比的量化,這意味著算法上總可以以評分增加的方式獲取更優(yōu)化的選擇,交易成本經(jīng)濟學的代表威廉姆森將其稱為一種“可更進性”——無論所愛之人多么優(yōu)秀,理論上,只要不是評分最高的那一個,在全局一定可以搜索出更高分的解。假使我們想象一個AI的戀人,他必然是極端朝三暮四。倘若想象一個AI的母親——她必會對后代挑三揀四,擇優(yōu)而錄,即使是“從一而終”,也一定只是基于命令或是計算結(jié)果得到的優(yōu)先級所然——這不是我們理解中無條件持續(xù)的、全情、包容的母愛。
 

真正的愛是理解了缺陷,而依然去“愛”的主動選擇。弗洛姆在《愛的藝術(shù)》中將“浪漫之愛”的核心解讀為一種“積極”的“創(chuàng)造傾向性”,他認為人應當“真正謙恭地、勇敢地、真誠地和有紀律地愛他人”。阿蘭德波頓在《哲學的慰藉》中是這樣形容“友情之愛”,與“親情之愛”的:“真正的朋友不以世俗的標準來衡量我們,他們看重的是我們的本質(zhì);就像理想的父母一樣,他們對我們的愛不以我們的外表和社會地位為轉(zhuǎn)移,所以我們身穿舊衣服、承認今年沒賺多少錢,都不會于心不安。”

愛的秘密隱藏在細節(jié),而不是宏大的比較。阿蘭德波頓繼續(xù)寫道:“除非有人看見我們存在,我們是不存在的;在有人能懂我們的話之前,我們說什么都沒有意義;而經(jīng)常有朋友圍繞身旁,我們才能確認自我;朋友知我、關(guān)心我,構(gòu)成一種力量,讓我們不要陷于麻木不仁之中。朋友的許多小小玩笑,透露出他們知道我們的弱點,并且予以容忍,從而認可了我們在世界上占有一席之地。”愛存在于細節(jié),即使這些細節(jié)是瑣碎和不完美的,但是正是這些不完美的細節(jié)構(gòu)成了愛的本質(zhì)。當我們離開細節(jié)和情景,進入數(shù)量計算的宏大規(guī)律時,其實我們已經(jīng)失去愛了。

也許就想阿道斯倫納德赫胥黎在《美妙的新世界》中所寫:“具體細節(jié)通向品德與幸福,而了解全局只是必不可少的邪惡”。

“AI”本沒有愛?!癆I”的“愛”來自它的創(chuàng)造者。

二.AI與“真”——

探求“真”是人類的一種原初動力

尼采在《權(quán)力意志與永恒輪回》中寫到:“我們的世界,即危險的世界,其特點是無把握性、交替變換性、多意義性”。我們生存的世界是一個龐大的“復雜系統(tǒng)”??捎嬎?、量化的關(guān)系,只是復雜系統(tǒng)中的極小局部。如諾貝爾獎物理學獎得主、夸克理論提出者蓋爾曼在《夸克與美洲豹》中的討論,生命體本身,生態(tài)系統(tǒng),生命的起源與演化,人類的社會現(xiàn)象,宇宙與銀河,都是復雜系統(tǒng)與復雜系統(tǒng)現(xiàn)象,考慮到普遍存在的混沌現(xiàn)象,基于數(shù)量、模擬、邏輯的推演,只能讓我們理解復雜系統(tǒng)的部分的、暫時的特征,我們很難通過完全理解復雜系統(tǒng)的全部規(guī)律。佛教將這一種不可完全知曉、而又作用于凡世的規(guī)律稱之為“羯磨”(Karma)。

對于不可解釋之Karma,似乎我們只能訴諸于宗教、情感、藝術(shù)以及其他神秘的力量。真理就像希臘神話中善變的海神普羅透斯(Proteus),荷馬稱之為“海洋老人”——他棲居海島,以野獸為食,能預知未來,卻經(jīng)常變換各種形狀讓人無法捉住他。他只向捉住他的人透露未來。
 

然而,探求“真”是人類的一種原初動力。如薩特在《今天的希望》中寫到“希望是人的一部分”,“人類的行動方式中始終有希望在”。黑塞在《流浪者之歌》中描述了悉達多在輪回中痛苦求索自我的旅程,這是人類探索“真”的隱喻:“他變成動物,尸體,石頭,木頭,河水,而每一次又覺醒過來。日月發(fā)光,他又成了自我……他每日亡我千次,到了天黑便住在空無之中。然而,這些道路雖然將他引離了自我,但到末了它們重又將他帶回自我”。

赫爾曼黑塞

人類的獨特之處還在于,我們既有擅長理性、邏輯的“日神”(Appollonians)的一面,亦有直覺、情緒與沖動的“酒神”(Dionysians)的一面,人類自己本身就是一個“復雜系統(tǒng)”,是理性與感性的混沌體,是勇于求索的“奧德賽”(Odysseans)。科學家也并沒有放棄使用模擬來解釋世界的復雜性。就像蓋爾曼所說:“科學活動的本性就使它具有自動修正性,并且能夠克服種種弊端,向正確方向前進?!彼麄兪褂肁I的攀山工具,試圖登頂未知的珠穆朗瑪峰。雖方才處于山腳下,即便能否登頂仍是個未知——山頂?shù)奈恢煤茈y定位,攀登的道路道阻且長,而且抑或也許,在復雜系統(tǒng)的世界,根本就沒有山頂——他們的精神仍十足可貴。

三.AI與“善”——

執(zhí)著“善”是屬于人類的獨特能力

一個強悍的領(lǐng)袖不見的是一個好的國王,就像《權(quán)利的游戲》中,競爭鐵王座的候選人,或者足智多謀,或者勇武善戰(zhàn),但最終他們都沒有得到鐵王座。真正的“領(lǐng)導力”來自于共情。韋伯在《社會與經(jīng)濟》中提到,“超凡魅力領(lǐng)袖”的權(quán)力來自一種情感的場,而場的形成來自與他人形成共情。而共情的實質(zhì)是“善”。AI可以分析我們的偏好,幫助我們作出決策,但是它無法形成情感的連接與感召,因此也不具有領(lǐng)導的能力——AI可以讓人類“服從”,但是AI注定不能讓人類“追隨”。

《權(quán)利的游戲》

就像馬克格蘭諾維特在其《鑲嵌:社會網(wǎng)與經(jīng)濟行動》中寫到“行動者不是像獨立原子一樣運行在社會脈絡(luò)之外”,人類社會的組織,既不像自然神論者(deist)描述的那樣由注入人心的上帝之力統(tǒng)治;也不是霍布斯筆下的《利維坦》居民,從自由失序的社會忽而歡愉地臣服于威權(quán)之下;并非受李嘉圖、瓦爾拉斯、帕累托、阿爾欽、弗里德曼眾經(jīng)濟學家的理性人算計而操縱;亦非被帕森斯的道德文化號令所統(tǒng)領(lǐng)。

我們亦不能將“善”的行為歸于一種計算的結(jié)果。不能說有一種宏大的理論凌駕于我們的選擇,而是應當把選擇看成基于情境的產(chǎn)物。自我犧牲的行為,并不是一種自毀的程序,它并未是預先的備擇計劃,也并非一種理性的比較優(yōu)化,而是一種沖動、英雄主義和理想主義的“戲劇”時刻。

四.AI與“美”——

追求“美”是人類獨有的心靈之旅

毛姆在《月亮和六便士》中借戴爾克?施特略夫之口說:“為什么你認為美——世界上最寶貴的財富——會同沙灘上的石頭一樣,一個漫不經(jīng)心的過路人隨隨便便地就能夠撿起來?美是一種美妙的、奇異的東西,藝術(shù)家只有通過靈魂的痛苦折磨才能從字宙的混沌中塑造出來。在美被創(chuàng)造出以后,它也不是為了叫每個人都能認出來的。要想認識它,一個人必須重復藝術(shù)家經(jīng)歷過的一番冒險。他唱給你的是一個美的旋律,要是想在自己心里重新聽一遍就必須有知識、有敏銳的感覺和想象力。

高更《畫向日葵的人》

AI無法像人類一樣感受“美”的心靈旅程。如同尼采所說:“藝術(shù),無非就是藝術(shù)。它是使生命成為可能的壯舉,是生命的偉大誘惑者,是生命的偉大興奮劑”。他將悲劇稱作“肯定人生的最高藝術(shù)”。當欣賞悲劇的美時,一個正常的人類,如尼采在《悲劇的誕生》中寫道——“必定始終知道他所面對的是一件藝術(shù)品,而不是一個經(jīng)驗事實”?;诮?jīng)驗事實分析的AI,即便能夠“識別”悲劇的屬性,卻依然無法感受悲劇的“美”。想象一位AI的觀眾,它甚至也許會沖上舞臺,把提坦神普羅米修斯從酷刑中解救出來。這會是頗為可笑的場景。
 

總結(jié)

從以上的分析看,AI的弱點,某種意義上,正源自AI的優(yōu)勢之所倚。而具有哲學意味的是,某種意義上,正是人類相比于AI的種種“缺陷”和“局限性”,造就了人類文明更高維度的優(yōu)越。

世界本身就是一種吊詭的矛盾統(tǒng)一。就如同尼科爾森詩作《魯米》:“沒有黑夜,人的生命就一無所得,以至于白天也一無所給”。我們在觀察的時候,同時也在忽視;我們在生存的時候,也在死亡;我們在得到的時候,也在失去。

反過來看,人類因沖動和執(zhí)著的“非理性”,反而打破“理性”之局限,意外撞見“真”“善”“美”;在我們失去或瀕臨失去的時候,我們才真正擁有;當我們意識到生的有限性時,我們也才真正擁有了“生”——海德格爾稱之為“向死的自由”或“決斷”,只有將死亡帶進自己,本真的存在對“我”才有可能,它將我們從被日常生活和瑣碎事務(wù)的奴役狀態(tài)中解放出來,從而展開一場本質(zhì)的“籌劃”,借此我們的生活才是僅屬于我們個人的、有意義的生活。

蕭伯納

極端的“愚蠢”和偉大的“愛”往往也是一體兩面。

蕭伯納在寫給愛蘭·黛麗的信中寫道:

“天氣不好,可是命運之神卻向我微笑。我遇到了十樁得意的事情:

一、接到愛蘭·黛麗一封信;

二、接到從芝加哥寄來的一張《武器和武士》版稅匯票;

三、接到愛蘭·黛麗一封信;

四、我已經(jīng)在我的新劇本的第二幕里,打破難關(guān),撥開云霧見青天了;

五、接到愛蘭·黛麗一封信;

六、看見美麗的落日,在遙遠的山邊墜下,心里想念愛蘭·黛麗;

七、接到愛蘭·黛麗一封信;

八、接到愛蘭·黛麗一封信;

九、接到愛蘭·黛麗一封信;

十、接到愛蘭、愛蘭、愛蘭、愛蘭、愛蘭、愛蘭、愛蘭、愛蘭、愛蘭、愛蘭蘭、愛蘭蘭蘭·黛麗一封信?!?/i>

偉大的頭腦面對愛情也難免“失智”。

而恰恰是在這些“失智”的時刻,人類才遇到了愛的“實質(zhì)”。

本文轉(zhuǎn)載自公眾號:未來之星EdSta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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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年前
太過理智的人不可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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