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是浪漫之愛的處所

在當代兒童繪本中，有許許多多有趣的青蛙故事。艾諾·洛貝爾、馬克思·維爾修斯、大衛(wèi)·維斯納、齋藤隆夫、刀根里衣，這些在繪本發(fā)展史上必將留名的作者，都不約而同地描繪了青蛙，并借助這一視覺形象表達出自己對現實世界的認識、期許與希望。如果要在這個領域，追溯青蛙形象的早期緣起，那么波特小姐的繪本《漁夫先生歷險記》就應該被列入思考的范圍。這本書的主角正是一只名叫杰里米·費希爾的青蛙先生。

萌萌的青蛙是視覺藝術的寵兒（圖片來自網絡）

在書中，波特小姐一邊編織著有關青蛙先生的釣魚故事，一邊用精準的水彩畫技藝展現諸角色的社會身份。她筆下的費希爾，一出場就穿著帶滾邊的粉紅色刺繡背心和下擺呈斜圓角狀的禮服。這些服飾可以提醒讀者他居于上流社會一隅的身份。后來，他與老龜議員、蠑螈爵士的見面，更是進一步證明了他的身份、地位。也許，不同時代的孩子們對此并沒有清楚的認識，但是費希爾穿上雨衣、帶上裝有蝴蝶三明治的野餐籃去釣魚的歷險過程卻必定會給不少孩子留下深刻的印象。

波特小姐筆下的青蛙費希爾（圖片來自網絡）
 

在波特小姐后來的無數小讀者中，有一個叫凱蒂的小姑娘。她在成年后，專門創(chuàng)作了一本童書，并表示要將此書獻給她的父親與杰里米·費希爾。這個小姑娘就是比利時現在著名的童書作家——凱蒂·克勞澤。這位作家擁有一半英國血統(tǒng)，自幼熟讀波特小姐的故事，對《漁夫先生歷險記》中的青蛙杰里米·費希爾印象尤其深刻。

凱蒂·克勞澤照片（圖片來自網絡）

其實，這只青蛙身上不僅有吸引小朋友的歷險故事，而且還可以折射出19世紀英國維多利亞時代的社會風尚。相關研究顯示，維多利亞時代的英國，大多數男性都奉行不婚或晚婚的生活原則，而“獨身比不幸的婚姻更好”這句話則是其時英國女性在愛情之路上遇挫，用來互相打氣的口頭禪。在那個時代，英國公民的單身率較之18世紀呈現出明顯的上升趨勢。波特小姐筆下的青蛙費希爾，過著富貴閑人的獨身生活，就恰恰反應了這一社會狀況。英國當時的單身狀況，實質上是由民眾的婚戀觀念造成的。那些獨身者更傾向于在真正的愛情基礎上建立婚姻生活，而不是草率地成立家庭。換言之，他們是因為對婚姻抱有濃厚的浪漫理想而小心翼翼，無比慎重。

英國19世紀婚姻狀況可參見此書（圖片來自網絡）

當克勞澤創(chuàng)作那本致敬之作《稀里嘩啦噼里啪啦！》時，她并沒有繼續(xù)書寫青蛙先生的單身生活，而是把呈現小青蛙吉約姆一家三口的家庭之愛作為自己要表達的重點。這不僅是早年時的她親身經歷的幸福時光的反映，而且也是一百多年前為浪漫激情所影響的英國公民所希冀的生活目標。

《稀里嘩啦噼里啪啦！》書影（圖片來自網絡）

在這本書中，克勞澤集中呈現了小青蛙吉約姆的睡前焦慮。和很多現實世界中的孩子一樣，吉約姆害怕充滿未知的黑夜。即便爸爸為他講了睡前故事，媽媽給了他擁抱與睡前吻，他也難以平靜地獨自入睡。夜色中，自窗外傳來的“稀里嘩啦噼里啪啦”的聲響，讓他接二連三地起身、趟水，走進父母的臥室，尋求安慰。最先撫慰吉約姆的是青蛙先生，他起身送兒子回去睡覺。第二次安慰孩子的是青蛙太太，她把吉約姆抱上她和先生睡的雙人床。這是一幅十分典型的家庭生活畫面。夫妻二人輪流安頓他們的孩子，共同面對不經意間遭遇到的日常困惑。
 

如果故事就到這里結束，那么克勞澤向父親和杰里米·費希爾致敬的意味將大大減弱。因此，接下來的戲份將會以吉約姆的爸爸——青蛙先生為主導。于是，成人讀者將讀到無比熟悉的一幕，吉約姆如人類孩童一樣，睡覺很不安分，一腳橫向爸爸腮邊。睡不著的青蛙先生只得起身去了孩子的小房間，躺到了兒子的床上，而他長長的雙腿則不得不掛在小小的床外面。讀者們從封面上就可以了解，吉約姆與爸爸身材的大小比例。因此，這個畫面展示的情景既真實得恰到好處，又有幾分滑稽，乃至為整部作品涂抹上一種輕喜劇的幽默之感。這次，換父親無法入睡了，而且高大，可以信賴，值得依靠的青蛙先生竟然會被“稀里嘩啦噼里啪啦”的聲音驚起？這多么有趣?。『芸?，他被換位到孩子的角度，得以重新看待黑夜里吉約姆的焦慮。這一幕與冠冕堂皇的費希爾先生被區(qū)區(qū)水甲蟲之流騷擾、驚嚇的場面是否有些類似？看來，與塑造完美的人物形象相比，克勞澤更希望像波特小姐那樣，編織出給讀者帶來會心一笑的情節(jié)。也許，這種成人像孩子那般遭遇困惑的時刻，就是為家庭生活增添特別意味的時刻。在那樣的日常紋理中，成人獲得了重新面對自己內心中的孩童的契機，將再次被激發(fā)出愛的成長之力。

就在這種力量的萌動中，青蛙先生帶上吉約姆一同走出房子，去游覽月下的池塘。于是，青蛙父子得以了解“稀里嘩啦噼里啪啦”那些聲音的來源。吉約姆在爸爸的陪伴下，認識到未知的黑夜到底為何物，焦慮漸除。之后，父子二人就以睡蓮葉子為床、為被，一同在露天中沉沉睡去。也許，他們二人還會在池塘上空的第一縷陽光中醒來，一同回家看到仍在熟睡的媽媽。畢竟，沒有蹬腿踢被的吉約姆在身旁，青蛙太太會睡得更安穩(wěn)、更深沉。這樣，青蛙先生的愛就不單單指向孩子了，那也同樣是給予妻子的。

《稀里嘩啦噼里啪啦！》內頁（圖片來自網絡）

這種浪漫之愛所帶來的樂趣是波特小姐的費希爾無法了解的。不過，青蛙先生背著吉約姆游水的姿態(tài)與費希爾歷險逃離的樣子還是頗有幾分相似的。只要注意到這一點，那就會發(fā)現《稀里嘩啦噼里啪啦！》與《漁夫先生歷險記》在畫面上的相映成趣。那其中，不僅有相似的環(huán)境、人物，而且也共同地折射出西方婚姻、家庭生活史上的些許片段。

在波特小姐筆下，費希爾游上岸，進入到自己的房子自己的家，就徹底轉危為安。家是是青蛙費希爾居住、會客的安全之所?？藙跐蓜t更進一步，她所描繪的家不僅僅是給予人安全的所在，而且是繁生愛之浪漫的地方。在這里，所有成員都應該能夠自由地舒展自己的性情，在愛的協(xié)作中發(fā)現自我成長的契機。這一點，也許就是相較于以往所有時代而不同的家庭觀念。它正日漸深入人心，成為人類理念中的一部分。這種共識惠及男子、女子，鼓勵孩子，會寬慰所有人的心。

愛生活的塔克于2017年暑期某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