夾層里的分數(shù)與中年丨 綜合素質(zhì)考評中的深圳家長

2020-5-18 21:30 轉(zhuǎn)載 · 圖片6


高考結(jié)束時,深圳福田中學考場外,家長們舉起手機拍攝孩子走出考場的場面。

圖源自東方IC,與文章無關(guān)

文章摘要:2019年一場在曲折中摸索的教改實驗,在深圳23萬初中生家長中間引起震動。深圳“綜評”(全稱“綜合素質(zhì)表現(xiàn)評價”)改革從試行打分制到改為達標制,前后大約一年,考核結(jié)果與升學相關(guān)。這個過程里,家境優(yōu)渥的“學霸”家長不發(fā)聲,無暇顧及的“學渣”家長也不發(fā)聲,在賽道上奔跑和吶喊的始終是中間這群家長。

所謂中間,是指各種意義上的中間——孩子成績中等,考上名校的把握不是百分百;家長屬于中產(chǎn),生活無憂又不夠讓孩子“躺贏”。在一分必爭的教育問題上,家長們愿意付出一切能做的努力,任何細微動作都能挑動神經(jīng)。蝴蝶扇一扇翅膀,就能引起一場龍卷風。

文丨李曉芳

編輯丨陶若谷

人到中年,46歲的黃文祥擁有了一切該擁有的東西。他大學畢業(yè)就到深圳打拼,在這里買房、買車,創(chuàng)立了一家屬于自己的外貿(mào)公司,組建起一個幸福的三口之家。

事業(yè)上沒有什么緊迫的危機,但也早沒了年輕時的宏圖壯志,兼之近幾年人民幣匯率下跌,貿(mào)易局面他也無法掌控。唯二擔心的,一是年事已高的父母,二是15歲兒子的教育。父母前幾年相繼去世,生老病死同樣無可奈何,還能使點力的只有兒子的學習。

深圳陸續(xù)復工,他白天忙著上班,兒子獨自在家上網(wǎng)課。沒人盯著,學習效率大幅下降,開學日期也杳無音訊,這多少令他有些焦慮。和大部分家長一樣,黃文祥對下一代的期許直白又樸素:我的孩子未來就算不比我強,那也絕對不能混得比我差。

四個多月前,他為此剛剛結(jié)束一場“戰(zhàn)斗”。2019年12月底,深圳市教育局宣布暫緩“綜評”填報工作——“綜評”,全稱綜合素質(zhì)表現(xiàn)評價,是深圳市教育局于2018年10月針對全市初中生開展的一次教育改革,旨在促進學生德智體美勞全面發(fā)展。

按照“綜評”教改方案,2018年入學的初一新生從次年第二學期開始,要參與課外公益志愿者活動、海外研學、國際事務會議等活動,在網(wǎng)絡系統(tǒng)中上傳照片并填寫感想,由老師打分,“綜評”分數(shù)將“作為學生升學的重要參考”。

黃文祥的兒子正好趕上,成了第一批執(zhí)行方案的學生。

瘋狂的義工

“秒無!” 黃文祥用兩個字總結(jié)義工報名盛況。每次深圳義工聯(lián)發(fā)放名額,他和妻子都會提前5分鐘捧好手機,緊盯報名頁面,時間一到馬上點進去,但通??吹降氖恰盎顒用~已滿”。

這是2019年,深圳初中生“綜評”改革的第一個年份?!熬C評”共分五大項,包括思想品德、學業(yè)水平、藝術(shù)修養(yǎng)等,每大項又細分出五小項,每項最高4分,25項滿分為100分,做義工是其中一項。

“比雙11秒殺還難,而且沒有任何選擇空間,搶到哪個算哪個?!?黃文祥住南山區(qū),常常為了兒子的義工活動跑到20多公里外的羅湖,甚至更遠的寶安、龍崗,“做一小時義工,加上來回時間,半天沒了?!?兒子的周末補習班也因此缺席了三四次,畢竟補習班還可以再上,義工下次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搶到。

深圳初中生在做義工。

圖源自網(wǎng)絡

最奔波的一次,兒子連著四天做義工、參觀科學展覽,其中一天安排了三場:上午觀鳥,下午給小區(qū)打掃衛(wèi)生,晚上垃圾分類?;氐郊遥缸觽z都累得不想說話。

有網(wǎng)友留言,說曾在筆架山公園看到一支初中生義工隊,提著黑色大塑料袋沿路撿拾垃圾,但山上干凈得很,哪有垃圾可撿?好不容易出現(xiàn)一只垃圾袋,學生們一個個排著隊,撿起來拍張照,再扔掉,換另一個學生重復來一遍。黃文祥說這樣的事情絕對有可能發(fā)生,擺拍的撿垃圾照片,就是上傳到“綜評”系統(tǒng)里拿分的憑證。

另一個家長也抱怨,在機場問路,隨手拉住一個穿紅馬甲的志愿者,是個十三四歲的初中生。他一問三不知,拉了一個成年義工回應她的求助。“你敢相信嗎,他就是義工,工作就是找另一個義工來解答你的問題。這樣的綜合素質(zhì)教育有什么意義呢?” 這名家長說。

起初,沒有人意識到“綜評”將帶來多大的風波。黃文祥記得,班主任把通知轉(zhuǎn)到班級群時,“就是說了一下怎么填”。有幾個家長覺得繁瑣,連表格都沒填。黃文祥也覺得,“這不就是德智體美勞嗎?我們讀書的時候也有啊。”

黃文祥是一個自認幸福感頗高的中年人,他中等身材,臉上能看出發(fā)福的痕跡,啤酒肚微微頂起灰色的T恤衫。過去的2019年,煩心事有那么幾件。

身體總有些不受控的變化,比如頭發(fā)又白了一撮,腰圍漲了一圈。黃文祥還算心寬,樂呵呵地說,“我就不去看嘍?!?年輕時,他喜歡抹上發(fā)膠梳個大背頭,能熬通宵應對客戶的需求,還喜歡跑步登山,現(xiàn)在顧不上了。

公司的訂單量也有所下滑,合作多年的法國客戶下了單,隔了大半年才打了50%的定金,剩下的一半遙遙無期,“現(xiàn)在整個經(jīng)濟環(huán)境就是這樣,也不是只有我們受影響?!?好在現(xiàn)金流正常,便聽之任之。只有兒子的教育問題,是他真正憂心的大事。

剛上小學,黃文祥就張羅著報奧數(shù)。他不太滿意小區(qū)附近的初中,奧數(shù)或許可以幫助兒子擺脫“就近入學”的既定命運,但最后,他還是通過自己的“途徑”,提前幫兒子拿到一所重點中學的錄取通知書。

原本以為可以輕松一下,中考是兩年之后才需要擔心的事,但他沒能輕松太久。

“綜評”方案發(fā)布沒多久,家長們發(fā)現(xiàn)了兩條規(guī)定:“考試成績相同的情況下,綜評等級高者優(yōu)先錄取”;“省一級普通高中學校招生錄取時,思想品德方面五個學期綜評總分不得少于60分”。

讓家長尤為焦慮的是第二條。深圳“八大名?!倍紝儆谑∫患壷袑W,總分60分意味著“思想品德”考核每學期最少要拿12分,才能報考?!耙幌伦泳妥屇阒泵娉跞龑W的問題?!?黃文祥說。

論壇上,家長開始逐條分析這個項目的5個觀測點——“積極參加愛國主義儀式”和“具有良好公民意識”,基本能拿滿8分;但是“擔任班團隊、社團等學生干部”,4分很可能就沒有;“參與弘揚傳統(tǒng)文化活動、與國際友好學校(含港澳臺)交換學習、或參加國際事務活動”,這項許多家庭也做不到;還能拿分的就是“參加志愿者活動”,也就是做義工。

不需要花錢,只要搶到名額,每學期做滿24小時,就有可能拿滿4分。就像是一場游戲,總有一群氪不起金,但愿意熬肝的玩家。

深圳約23萬初中學生,按每學期24小時的“綜評”要求計算,滿足所有學生一年的需求要1100萬義工時,而深圳義工聯(lián)全年可提供的義工時僅為70萬小時。這是一個供需不對等的市場,但為了孩子未來,鮮有人退縮。

周末的悠閑時光不見了,每到周五,家長就開始分享哪里可以報義工。“做義工已經(jīng)不是去做義工,而是為了掙義工時,深圳人都喊要掙義工時,掙錢的掙。” 黃文祥說。

中介提供代填“綜評”的服務。

受訪者供圖

“拼爹拼媽”

黃文祥的兒子就讀于南山區(qū)一所老牌公立中學,四周環(huán)繞著高檔住宅區(qū)、別墅和高爾夫球場,不遠處就是聚集了中興、聯(lián)想、TCL等企業(yè)的南山科技園,兒子班上的家長不乏在科技園工作的總監(jiān)、經(jīng)理。

“綜評”期間,有家長直接安排孩子的班級到供職公司參觀,為他們講解3D打印技術(shù),既可以積累義工時,還順帶完成了另一項考察:“積極參與科普教育、創(chuàng)客活動”。黃文祥為此慶幸,其他家長的職場便利能幫自己省去不少力氣。

在這場“綜評”運動中,家長的工作、人脈,以及擁有的一切資源,都可以發(fā)揮功效。

家住福田老城區(qū)的徐顯東是個煙酒行業(yè)的生意人,也是兩個孩子的爸爸。他在山東成長、求學,畢業(yè)后到了深圳,一點點搭建起自己的生活圈。他不止一次講起他的朋友——兒子班上的土豪家長是他朋友,他和這個家里放著兩三百萬現(xiàn)金的金礦老板一起吃過沙縣小吃;某培訓學校手握50萬原始股的校長是他朋友,某職業(yè)高中的校領導也是他朋友,“綜評”考核若有需要,他可以隨時找朋友搭線。

兒子上初一,他是兒子班里的家委會副主任,熟知每個家庭。同時,他還是兩個義工小隊的領隊,組織的活動定向投放給他的小圈子——朋友的孩子,以及孩子的朋友。此類活動并不每次都出現(xiàn)在官方報名頁面上,即便其他家長看到了,也無法報名。常有兒子同學的家長找他幫忙積累義工時。

徐顯東還是兒子學校負責對接“綜評”的家長代表,過去的2019年,他時常周旋在校方和“綜評”考核之間。

教育局公布的方案是試行,執(zhí)行落實每個學校會根據(jù)情況變通。比如“擔任學生干部”一項,他就比其他家長更早、更明確地知道兒子學校的折中方案:如果班主任給學生出具表揚信,同樣能拿到4分。

憑借和某職業(yè)高中校領導的交情,徐顯東安排兒子班上的學生,等期末考完試就去那里逛一逛校園,參加階梯教室的茶藝課,再參加一門講座。徐顯東頗得意自己的安排,不花一分錢就能讓孩子邊上課邊拿“綜評”分,而之前還有家長給中介機構(gòu)交了360元,就為了進深圳大學校園逛一圈,開張證明,混個“研學”的學分。

徐顯東笑了一下,補充道, “如果我沒有職業(yè)學院這層資源,或者不是家長代表,也不知道怎么變通對不對?一般家長他也做不到?!?nbsp;

同樣是班里的家委會代表,白玲呈現(xiàn)出的是另一種忙碌。組織“綜評”活動時,她經(jīng)常晚上11、12點還在統(tǒng)計家長剛剛發(fā)來的報名信息。后來她才弄清楚,這些家長都是工廠里的普通工人,上班時間必須把手機鎖進柜子,深夜下班才取出來。

她今年42歲,大學畢業(yè)后到深圳打拼,現(xiàn)在是一家私企的中層。經(jīng)濟實力有限,她和丈夫在龍華區(qū)買房安家。龍華區(qū)聚集了大量外來務工人員,被當?shù)厝朔Q作“關(guān)外”。

除了工人,還有一部分家長是個體商販,不太了解如何操作電腦,“甚至家里沒有電腦”。白玲孩子班上總共50人,有20多人直接把需要填寫的“綜評”系統(tǒng)賬號和原始密碼發(fā)給她,委托她改密碼,“就到了這種程度?!?/span>

白玲是湖北武漢人,她一度很喜歡深圳提倡的素質(zhì)教育。和閨蜜交流,她發(fā)現(xiàn)老家的孩子從幼兒園開始,課外時間就被培訓班瓜分。而她的兒子過了一個快樂的童年,學校專門辟了一塊菜地,帶著學生挖土種菜。白玲覺得,這種教育方式多好??!

但“綜評”讓她焦慮起來,“和中考掛鉤的,別的家長花錢花精力把分數(shù)弄得越來越高,你是不是也得跟上?因為有比較??!” 當劇場里所有的人都站起來看戲,她很難再穩(wěn)穩(wěn)坐著。

班里其他家長沒有資源,白玲拉來了一些。但細細梳理舉辦過的活動,她發(fā)現(xiàn)要么是撿垃圾,要么是給反校園暴力的講座發(fā)傳單。她羨慕市區(qū)更好的中學,“有些家長在醫(yī)院工作,還有教授、警察,他們有更多渠道提供培訓場地,或更豐富的活動?!?/span>

白玲嘆了口氣,“無非又轉(zhuǎn)換成了家長的資源、能力問題?!?/span>

深圳家長留言。

圖源自網(wǎng)絡

2019年末,學生家長雪媽給深圳市教育局寫了一封公開信,指責“綜評”成了一場“拼爹拼媽”的金錢游戲。文章刷屏后,深圳家長在網(wǎng)上掀起一波取消“綜評”的呼聲。12月11日,深圳市教育局緊急召開了一場座談會,白玲和徐顯東都去了。

一張長方形深色木桌,家長代表和深圳教育局官員坐在前排,后面坐著教育專家、校長和老師代表,座談會開了三個多小時。

白玲前一天晚上緊急做了張調(diào)查表,原先只在自己孩子班上征集意見,結(jié)果調(diào)查表越傳越遠,最后收到幾千份反饋。她著重提出“關(guān)外”家長的困境,囿于經(jīng)濟實力和家庭資源,甚至因為沒有電腦,許多家長只能放棄“綜評”。

“在場的人很多都聽哭了?!?徐顯東說,“之前沒有接觸過,不知道還有一群人那么無能為力?!?/span>

他在座談會上又結(jié)識了新的人脈——幾個“學霸”家長一直不發(fā)聲,這些家長悄悄跟他說,不希望取消“綜評”,因為他們沒有任何損失,“家庭條件支持開展各種活動,反而能加大他們的優(yōu)勢?!?/span>

“學渣”家長也不發(fā)聲,甚至很多還沒有弄明白,“綜評”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們也沒有任何可失去的?!?徐顯東說,一頭一尾都去掉了,喊得最兇的就是中間這群家長。

所謂中間,指的是各種意義上的中間——孩子成績中等,考上名校的把握不是百分百;家長屬于中產(chǎn),生活無憂又不夠讓孩子“躺贏”。在賽道上奔跑的,都是這一群家長和孩子。

夾在中間

盡管是義工小隊長,還有一堆朋友,徐顯東也陷入“綜評”苦海。他的周末原本是用來見客戶、陪孩子玩的,后來全耗在義工活動上。孩子無法“參加國際事務會議”更是讓他頭疼,“我確實沒有海外資源啊”。

兒子成績一般,屬于中等偏下,大概率是考不上名校了,但徐顯東還是在第一學期末,憑借資源幫他積了23.5小時的義工時。

這個數(shù)字是他精心策劃過的,可進可退。沒有積到“滿分”24小時,是徐顯東對“綜評”考核流于形式的不滿,這0.5小時代表他的抗議。但他也留了退路,“萬一(政策)有變化,剩下的0.5小時我很容易就可以給兒子補上?!?/span>

黃文祥兒子的成績中等偏上。他慶幸給兒子從小報了小提琴班,堅持到現(xiàn)在,“綜評”藝術(shù)特長一項,可以輕松拿到4分。但有些項目他放棄了,比如海外研學,黃文祥站在一個商人的角度,忍不住盤算:出國一次大幾萬,還要一年兩次,學業(yè)緊張,也不可能抽出十天半個月游學;若只是花幾萬去幾天做做形式,又實在劃不來。

其他項目他都陪著兒子逐一完成。學期末,黃文祥還要填寫“綜評”系統(tǒng)里繁雜的表格,全部填完得用上兩三天,填到頭昏腦漲,就換妻子接著填。早期,系統(tǒng)還時不時崩潰,一崩,兩個多小時的努力白費,“砸電腦的心都有了?!?/span>

他出生在江蘇農(nóng)村,高中考上省重點,從那里考上一所不錯的大學。在香港回歸的1997年,他選擇了機會與黃金遍地的深圳就業(yè)。剛到這里時,他發(fā)現(xiàn)所有人都是腳步匆匆,下了公交,啪嗒啪嗒地一下就鉆進各個辦公樓。他喜歡這種節(jié)奏,一待就是23年。

從小他就看到教育對人的分化。父親沒能考上大學留在農(nóng)村,而考上大學的大伯,每次回鄉(xiāng)總帶回花花綠綠的零食,來自游歷的世界各地。

為“綜評”奔忙期間,黃文祥發(fā)現(xiàn)了一個之前沒留意過的數(shù)據(jù) —— 深圳市2019年公辦普通高中升學率是45.38% ,2018年是47.37% —— 這讓他感覺不可思議,“很多家長都是從不錯的大學出來,到深圳打拼,有了不錯的事業(yè),但下一代可能連(公辦)高中都上不了,這簡直滑稽?!?/span>

事實上,根據(jù)深圳教育局公布的數(shù)據(jù),2018年深圳普高升學率含民辦高中在內(nèi)是66%,和其他一線城市差距并不懸殊,北京是85.7%,上海是65%,廣州為69%。

黃文祥是一路苦讀上來的,在兒子的教育問題上,他習慣性地把教學實力稍弱的民辦高中排除在外,更希望兒子考上公立重點高中,再上個重點大學。他覺得家長們應該都有這樣的期望,“一切的努力,最后還不是為了將來能有更多的選擇權(quán)?” 

他忍不住會想,要是兒子中考成績正好卡在45%,與別的孩子同分,就因為自己沒能在“綜評”里用盡全力,差一分被擠下來了怎么辦?

不止黃文祥一個人這么想。能拿到的分,白玲也是一分都不想丟。她加了四五個義工小隊微信群,“我這都算少了”。有不少家長加了十幾個群,一律置頂,占滿整個手機屏幕,就為了搶到的概率能多一分。如果搶不夠義工時,白玲準備花錢解決。

一些機構(gòu)聲稱自己有門路,付1480元參加他們組織的三天活動,就可以積滿24小時。更有甚者稱交7500元,就可一次性積滿24小時。“我不想讓這些中介機構(gòu)牟利,但搶不到就必須得花錢?!?白玲說。

2019年11月,深圳義工隊組織學生為某辯論比賽提供服務。

受訪者供圖

她很喜歡深圳,這座城市最初教會她的是努力工作,“只要努力,就會有很多機遇?!?然而“綜評”告訴她另一件事,其他家長能給孩子鋪更好的路,這是努力也趕不上的。但比起工人、小商販,白玲知道自己是更從容的,“還是比他們?nèi)菀住薄?/span>

耗費大量時間、精力、金錢還不是最難過的。黃文祥的兒子有次去參加清掃街道的義工活動,回來后問,“爸爸,我看那些街道都很干凈啊,為什么還需要我們?”

黃文祥瞬間愣了,不知道該怎么解釋,想了想說,“可能是組織活動的人對干凈的標準跟我們不一樣,你覺得很干凈了,但他們希望更干凈?!?nbsp;

46年的人生經(jīng)驗告訴他,生活中肯定會遇到很多不合理,避不開又沒有能力去改變時,只能去適應。劇場效應下,他被裹挾著造假,但別人都在做,他也沒辦法不做。有幾次黃文祥自己報名,簽到時把兒子的義工號寫上去,工時最后計算到了兒子名下。類似行為在家長群里已不是秘密。

黃文祥知道,兒子問出那個問題,也是隱隱意識到“綜評”已經(jīng)淪為形式,大人在“協(xié)助造假”,但他依然不敢說出真相。他又一次被夾在中間。

2019年12月底,深圳市教育局發(fā)文宣布暫緩“綜評”填報工作。2020年1月15日,教育局采納家長提出的19類意見和建議,將原本細化的打分制,改成更為寬松的達標制,“達標”就可以報考省一級中學。取消海外研學、參與國際事務會議等觀測點,一學期24小時的義工時也改成8小時。

黃文祥挺滿意這個結(jié)果,持續(xù)了一整年的無形焦慮總算在2020年初解決了。但生活的難題似乎總是沒有盡頭。一個月后疫情蔓延,學校停課,“綜評”也跟著停了,但疫情在海外爆發(fā)后他的外貿(mào)生意大受影響,近一半客戶取消了訂單。同行之間不斷轉(zhuǎn)發(fā)的壞消息令他不安:東莞的外貿(mào)公司倒閉了一波,富士康暫停招工。他不知道自家的外貿(mào)公司還能否恢復生產(chǎn),公司還能否撐下去。

無法掌控的感覺又來了。

(文中人物皆為化名)

轉(zhuǎn)載自:極晝工作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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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年前
全年級大概只有我家妞一次義工都沒做過??
4年前
上弦明月半 全年級大概只有我家妞一次義工都沒做過??
你們大概就是學霸層,不需要義工分??
4年前
上弦明月半 全年級大概只有我家妞一次義工都沒做過??
其實如果不涉及這種功利性考核,我倒是贊成孩子中學階段通過義工這種形式接觸社會的
4年前
只有深圳實行這種綜合考評嗎?
4年前
花葉 其實如果不涉及這種功利性考核,我倒是贊成孩子中學階段通過義工這種形式接觸社會...
看得上的都搶不上,搶得上的都是撿垃圾、發(fā)傳單??
4年前
花葉 其實如果不涉及這種功利性考核,我倒是贊成孩子中學階段通過義工這種形式接觸社會...
有些義工活動小學生也可以做,但是自從考核以后,小學生就沒機會了??
4年前
鐘石榴?? 你們大概就是學霸層,不需要義工分??
我是相信這么重要的事情,學校不可能不聞不問,與其自己瞎折騰,不如等學校統(tǒng)一安排。
4年前
鐘石榴?? 你們大概就是學霸層,不需要義工分??
而且我們原本決定把做義工的時間集中到期末考試后到放假前的一禮拜,結(jié)果還沒到元旦就暫停了??
4年前
鐘石榴?? 你們大概就是學霸層,不需要義工分??
義工分是必須的,跟是否學霸沒關(guān)系。
4年前
上弦明月半 全年級大概只有我家妞一次義工都沒做過??
綜合素質(zhì)分,藝術(shù)和體育特長都占4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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